
发布时间:2025-12-16
2025年12月4日下午,ok138cn太阳集团古天乐225会议室举办“会通论坛”学术讲座,特邀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、副系主任、北京大学逻辑、语言与认知中心主任王彦晶主讲,主题为“Knowing How to Understand Intuitionistic Logic”(“知道如何”理解直觉主义逻辑)。讲座旨在通过“知道如何”(Knowing How)的认知视角,重新理解直觉主义逻辑的核心理念与哲学内涵。讲座由学院徐超副教授主持。

王彦晶教授开篇坦言,直觉主义逻辑对于许多学者而言常显得陌生甚至令人困惑。它源于布劳威尔在数学哲学中的直觉主义思想,后经其学生海廷形式化,通常被理解为不承认排中律的逻辑系统。然而,直觉主义逻辑在数学、计算机科学和哲学等多个领域展现出惊人的生命力和广泛联系,这促使我们追问:直觉主义逻辑究竟是关于什么的逻辑?
讲座第一部分,王教授系统梳理了理解直觉主义逻辑的几种传统语义路径。最经典的是BHK(布劳威尔-海廷-柯尔莫哥洛夫)解释,它将逻辑联结词的意义与“构造性证明”的概念绑定:一个合取式的证明由两个证明组成;一个析取式的证明由其中一个证明组成;一个蕴含式的证明是一个能将任意前提证明转化为结论证明的构造;荒谬(⊥)没有证明。
然而,BHK解释主要说明了“证明”是如何构造的,并未直接定义“真”。在文献中,人们常常将直觉主义的“真”等同于某种“可证性”。但“可证性”本身含义模糊——是指“存在一个证明”,还是“已经被证明”,或是“原则上可被证明”?不同的哲学立场会导致不同的理解,甚至可能退回到古典逻辑。

另一种极具启发的路径来自柯尔莫哥洛夫的问题解释。在他看来,直觉主义逻辑不是关于命题真值的逻辑,而是关于解决问题的逻辑。每个公式代表一个(类型的)问题,拥有一组(可能为空的)解(solution)。逻辑联结词则是基于较简单问题构造复杂问题的方式。例如,问题α→β的解,就是能将α的任意解转化为β的某个解的构造。这一解释将“命题-证明”的对应,转化为“问题-解”的对应,为直觉主义逻辑提供了更贴近数学实践的理解。
苏联逻辑学家梅德韦杰夫在1962年将柯尔莫哥洛夫的思想形式化,提出了“有限问题逻辑”。他定义一个问题为一个二元组⟨X,Y⟩,其中X是非空的“解空间”(solution space,即所有可能解),Y⊆X是“实际解集”。基于此,他精确定义了复合问题的构造,并关键性地提出了“真”的概念:公式α在赋值j下为真,当且仅当α在j下是一致可解的,即存在一个解,在所有与j在解空间上一致的赋值下,它都是α的解。
王教授强调,正是梅德韦杰夫语义中的这一关键观察——“真”即“存在一个统一的解”——构成了连接直觉主义逻辑与认知逻辑的桥梁。因为它恰恰对应着认知逻辑中“知道某个具体对象”(de re knowledge)的结构,而非仅仅“知道某个命题为真”(de dicto knowledge)。
在第二部分,王教授深入阐述了将直觉主义真理解为“知道如何”这一核心主张,他指出,这并非全新的想法,早在1930年,海廷在其首篇阐释直觉主义逻辑的论文中就已明确指出:“满足直觉主义要求的断言,必须是命题p所表达的期望的实现。因此,布劳威尔的断言p是:知道如何证明p。”1956年,海廷在另一篇法文论文《直觉主义的逻辑概念》中进一步论证,直觉主义逻辑是一种“知道”的逻辑,而非古典逻辑那种“存在”的逻辑。他通过对比“存在哥德巴赫猜想的反例”与“我知道一个反例”等例子,清晰展示了在“知道”的逻辑中,排中律、双重否定律等古典法则失去效力的原因。
同样,直觉主义类型论的创立者马丁-洛夫也明确指出,“A为真”这一判断是关于知道如何验证A的知识(knowledge-how),而“A是一个命题”则是关于知道要做什么的知识(knowledge-what)。著名逻辑哲学家欣蒂卡也曾撰文《直觉主义逻辑作为认知逻辑》,认为布劳威尔的“反例”显然是基于已知与否,而非事实如何。范丙申教授也曾预见,对直觉主义逻辑的显式认知理解,需要一个时序化的动态认知逻辑来实现。
这些散落在历史文献中的深刻见解,共同指向一个方向:直觉主义逻辑的“真”,本质上是认知性的、与行动和能力相关的,而不仅仅是陈述性的、与静态事实相符的。

第三部分,王教授系统介绍了如何用这种动态认知的“知道如何”逻辑(DELKh, Dynamic Epistemic Logic of Knowing How)作为“解码”工具,来显式剖析直觉主义逻辑。DELKh的语言包含两类公式:一类是纯粹的直觉主义命题公式α;另一类是更丰富的认知语言公式φ,其中除了经典联结词和认知算子K,最关键的就是Khα。模型是基于“问题赋值”的S5认知模型,它刻画了主体对基本命题的实际解的不确定性。
在这一框架下,Khα直接对应于直觉主义逻辑中α的“真”。而框架中的其他算子(K,□等)则如同工具,帮助我们一步步“打开”Kh这个黑箱,将其含义用更初等的概念表达出来。例如,直觉主义的排中律α∨¬α,其“真”(即Kh(α∨¬α))被解码为Khα∨K¬α,意为“要么知道如何证明α,要么知道α不可证”。这显然不是一个逻辑真理,因为对于许多未解数学问题(如哥德巴赫猜想),我们两者皆不知。类似地,弱排中律¬α∨¬¬α被解码为K¬α∨Kα(“要么知道α不可证,要么知道α可证”),同样无效。德摩根定律¬(α∧β)→¬α∨¬β被解码为K¬(α∧β)→(K¬α∨K¬β),其无效性也变得直观:知道合取不可证,并不蕴含知道哪个析取支不可证。
王教授指出,这一框架具有高度灵活性。通过调整对原子命题解空间的约束,同一框架可以自然地捕捉到疑问逻辑(Inquisitive Logic)等其他中间逻辑,显示出该框架作为理解非经典逻辑统一视角的潜力。

在影响与展望环节,王教授总结道,将直觉主义(及中间)逻辑理解为“知道如何”的逻辑,不仅统一了BHK解释、问题语义和克里普克语义,使得许多经典结果变得直观透明,更为混合使用经典与直觉主义推理提供了框架。逻辑公式可以关于命题,也可以关于问题、任务或方法。通过将元语言概念带入对象语言(尤其是通过捆绑模态词),我们能更清晰地看见并理解逻辑深处的结构。
讲座尾声,王彦晶教授以幽默的方式提醒,若将达米特的“反实在论”思想应用到日常语言中,我们应慎用“因故不能来”“有一定重大意义”“有关部门”等缺乏具体“构造”或“证据”的模糊断言。但同时,他也强调,在实际推理中根据需求灵活混合使用不同逻辑,比固执于单一体系更为有益。在讲座结尾,王教授以一句谦逊而富有哲理的话收束:“我认为我知道如何理解直觉主义逻辑,但我也可能错了……”这种开放而审慎的学术态度,令在场听众印象深刻。
本次讲座持续三个多小时,王彦晶教授以清晰的脉络、深刻的洞察和生动的讲解,引领听众潜入非经典逻辑的深海,并通过“知道如何”这面透镜,重新审视了直觉主义逻辑的认知本质与丰富内涵。讲座在热烈的掌声中圆满落幕。

(供稿人:ok138cn太阳集团古天乐 江红)
初审丨吴朋飞
二审丨陈敬坤
终审丨尤 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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